殇颜

……

第三十五章「往事,随风」



傍晚的窗外,天空一碧如洗,斜阳给所有的景物镀上了一层金黄,有风吹来,攀爬在围墙上的杜鹃花掉落一朵,轻柔地躺在地上,瞬息,被风卷走吹向远方,消失在视野里。



我随着人儿的目光往外看,透过明亮的玻璃,夏日的凉风吹不到身上,只是看着也觉得舒畅。



“小瑜哥,你试过很长时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吗?”



力允有些失神,眼睛仍盯着远处,像前面没有阻碍物,一眼就能看到世界的尽头。



我细细思量了一番,破旧的小楼和市侩的母亲又浮现在我眼前,这十几年的光景像被她捆绑,那些在家乡的日子虽同住屋檐下,但很多时刻都如同自己一个人。



“嗯……我试过那种感觉。”



我不知道这样形容是否准确,但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。



力允终于把目光收回,他看着我问得认真,“那你是怎么过来的?不孤单吗?”



我摇摇头,答案可能有些违心,但又确实如此,“心里想着你挂念的人,想着想着就过来了。”



力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他换了个姿势,淡淡地说起了自己的往事,斜阳渐渐褪去,落寞一点点浮上人儿的脸庞。



那年,悠长的医院走廊,他从抢救室的门缝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父母亲被医生盖上白布,那白布从头到脚,盖得严严实实,一丝不露。



他懵懂地看着这一切,没有哭。怯怯地跟在大伯身旁,听着大家唉声叹气地议论自己。



小小的力允才四岁,他是突然从幼儿园的午睡中被老师叫醒,然后匆匆为他收拾书包,带着他走出校园的大铁门,把他交到自己的大伯母手中,之后便是医院里的一幕。



他从大人们口中得知,自己的父母在冶炼厂里遭到钢水爆炸,救护车来到的时候就已经要不行了,好不容易送到医院,打了强心针又上了呼吸机,最后还是没抢救过来。



他就是在这样的混乱中被裹夹着往前走,也许年纪太小还不懂什么叫永别,也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还来不及消化,他的乖巧安静让所有人都震惊。



直到几天后,他被送到一所像学校一样的地方,就是现在的书法培训中心,当大伯告诉他有了新的父亲,这时小力允才像意识到什么,哭闹着不肯留下。



只是无论他如何挣扎,他的亲人注定离他远去,他还是被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。虽然这个新父亲对他很好很好,但他还是很想很想原来的家。



刚开始他每天都躲在角落里默默流眼泪,看着一群师哥师姐念书写字,他更想念原来校园里的伙伴和老师。就这样在陌生的关怀中渡过了几年,直到那个每逢周末必来的师哥出现,每天抓着他的手教他一笔一画地写楷书,在他哭泣的时候把他拉到身旁,替他擦干眼泪,告诉他流泪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一种表现。



这些内容我从林瑾越那大致听到过,但此刻从力允口中说出来,心中的疼惜又增添了几分。趁着他停顿的间隙,我低喃了一句,这话虽对着人儿说,又像在说给自己听。



“过来了就好。”



力允沉默了片刻,又徐徐道来。



“慢慢地我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,我甚至完全暴露自己的本性,玩玩闹闹,欢乐也渐渐填满了那些空虚。”

“我爸对我是真的好,外人看不出来我们的真实关系。但他工作很忙,学生和徒弟也很多,来到这里学习的人都能和我打成一片,看着热闹,但因为我是他儿子这个身份,这些人都对我表面奉承实则暗里排挤。”

“我有很多师哥,但我只听越师哥的,我爸也只让越师哥管我,他和别人都不一样,他做什么都用心、真心。”

“越师哥工作以后就很少来了,爸退休后倒是经常在家,但我们的话题却少了。”



我叹气,我并不会安慰人,此刻好像除了叹息也没有别的话可说。



“不过我们同处一座城市,想见面并不是难事,你们不来我可以过去啊。”

“小瑜哥,你会希望我来吗?”



     

“会! ” 我答得仓促但绝对肯定,仿佛迟疑一秒都愧对那一份真诚。



人儿脸上立即绽开一个他独有的笑容,如阳光明媚,如春风和熙,如山海浩荡。我看着那张脸出神,仿佛人间所有苦疾都能融化在那样的笑容里。



直到少年的脸上恢复平静我才回过神来,扫了一眼那双微肿的手,原先担心人儿让我看了他受罚的场面会尴尬,也就没提出给他上药,如今瞧那手掌已经泛了青紫,还是委婉地问。



“介不介意我来给你上药?”



人儿双手往我跟前一伸,像一起生活多年般信任,毫不遮掩,落落大方。我愣了一下,询问了放药的地方,取来活血止痛膏给他轻轻揉搓。



太阳已沉没西山,往事像那朵凋零的杜鹃花,随风远去。少年眉目清澈,一如既往的明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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